但就目前国情,高达三千多万两的赤字,朝廷再怎么收也补不上亏空,全国屯田、黄河、巡盐、马政、驿传、海关、江防、礼教各事业单位的常例开支,以及这些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工资,加上军队、官员、宗室的欠薪……这些情况,早在万历时代就很严重了。一年一年积累下来,赤字规模难以想象,国家债台高筑。一年收上来的钱,支付当年开支都勉强。rn 国朝可不止军队欠饷,官员一样欠俸,宗室一样欠禄。rn 军队,因为军营里还有一口饭吃,基本工资可以欠。官员抗风险能力较强,但北京逾万官员,五品及以上虽然不多,但你还得算上各种散职,加起来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。宫里二十四局还有两万多宦官女御,还有十万禁军,朝廷虽然财政困难,官员抗风险能力较强,但工资可以拖欠,酒也可以不发,但米、面、粉、油、盐、醋、蜜、丝、果、茶、酥、炭、煤之类的实品,如果再不发,那就过分了。rn 大家什么都不要,全给你白干活是吧?rn 东林党讲奉献,越讲境界越高,严格禁止贪腐,讲到最后,六君子被杀得满门不剩。杨涟这些东林党领袖被杀的时候,厂卫兴冲冲的跑去抄家,结果怎样,竟然连一百两家产都欠奉。赵南星,堂堂吏部尚书,离职回家的时候,行李就几箱书。rn 阉党讲实务,不管大伙儿贪不贪,搞到钱就是本事,讲到最后,被杀得满地鸡毛。rn 畸形的体制,庞大的赤字,恶劣的政治环境……rn 你既不能当什么都不要的好人,也不能当讲求实干的坏人。rn “师道找老弟来吃饭,当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?”史可法吃了一块羊肉,美美的嘬了一口酒。rn “朝廷让我去南阳把截你农民军,又让我在河南养马,我这军中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汉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,河南本地的那些官吏,别说我了,老弟你信不信?这人手……”rn 很现实的问题,基层胥吏对上头的态度,参考后世的事业单位,从来都是得过且过的心态。让大字不识一个的军人去养马,这个完全没问题,但如何把马政系统搞好,不是明末军人能搞的。rn 再者,把截来自商洛方向的起义军,这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,真刀真枪跟闯贼拼命,没些兵马能行?rn “那七千临洮兵,军部不是同意你带去南阳了么?”rn “不够。就算加上他们,我也才万把人,守得住那么大个南阳府?遑论洛阳、襄阳?”rn “再说再说,你自己可以招募,别超出朝廷规定就行。”rn 按制,在战时,一府总兵可以拥兵两万,算上辅兵后勤人员,最多不超过三万人。rn 这兵乱马乱的年头,人倒是好办,粮饷就不好办了。rn “钱呢?”rn 李师道抓住史可法的手,认真道:“回头别忘了给我出个条子,照会一下三司衙门,按时把军费打来。”rn “我试试,不过希望不大,我觉得还是你自己开荒种田比较好。”史可法两手一摊,现在想从三司那里要钱,一部侍郎都难。rn “另者,军部十五司,多有积年老吏,某也想要一些。”李师道又说道。rn “你莫不是要做生意行买卖?”史可法笑道:“我们各个衙门的老吏,算账做文员的确都是好手,但是也只能做文员。”rn “某要的便是文员!”李师道一拍大腿,喜滋滋道:“虽然现在军事繁忙,但你们军部也用不了那么多人手!连带各省,军部一共十五司,别说咱不说,光是一个武选司,下面就有求贤科、开设科、升调科、册库、题稿房、笔帖式科、缺科、典吏科、凭科、都书科、派办处、投供处、大捐处、单双月议选处、搢绅处、缮折处、收发处这一堆处局衙门,算上其他十几个司,rn 我估计你们军部没品的官吏得有上万人,养这么多人作甚?大多数都是冗吏啊!”rn “你现在代职给事中,协助武选司各位郎中办事,随便给我调个百十老吏,简直易如反掌。况且三司现在度支困难,估计早就想把你们军部各机关裁汰一番了,你正好拿给我干活。”rn 史可法脸上有点挂不住,这不就是在说军部穷得叮当响么?rn 但他不打算跟匹夫计较。rn “可是你要这么多老吏有什么用?让他们跟你去养马,只怕没人肯去。”史可法还有一句话没说,不好意思打击李师道。就你们这一群粗鄙无礼的军汉,大伙儿羞与丘八为伍啊。rn “还能干嘛?搞钱呗。”rn “如果招募兵马到两万五千人,朝廷不给军费,难道喝西北风?帮不帮忙,老弟痛快些!”rn 史可法盘算了下,当即予以警惕反问:“朝廷有何好处?”rn “朝廷还想要什么好处?”李师道不解:“若要讨伐闯贼,某愿意出兵。”rn “那不行!”rn 史可法没被李师道带沟里去,而是笑嘻嘻道:“闯贼真要是打到河南,你不出兵也得出兵。给你这么多差吏,老弟我是担了风险的。那我换个说法吧,给你这么多人手,我们军部有什么好处?你一年要是能上交刀剑、火器、甲胄、战马、军服若干,各司小吏我们管够,军器所都可以给你。”rn 真是小看史老弟了啊,事事以朝廷利益为重,这小子对朝廷还真挺忠诚。rn 上交……rn 说得好听!rn 朝廷一文钱不给,不就是白嫖地方官?压榨基层士兵的血汗钱?这些军器,军头私卖,可是很赚钱的。现在的南阳总兵怕被查,不敢卖,因为无利可图,便消极工作。手握一府兵工厂,一年火铳造不出两百杆,刀剑战马甲胄更是凑数,拿给卫军叫花子人家都不要的那种。rn “数目好商量,等第一年生产结束,你派人来根据产量定吧。”李师道无意就此纠缠,但还是叮嘱道:“不过哈,你可不能狮子大张口!”rn “嘿嘿,那当然,咱俩谁跟谁啊!”rn 史可法一脸得意的笑,信誓旦旦道:“关于军吏,这个我可以直接做主。先给你三百人,保质保量,不过跟你们丘八为伍,我还得做思想工作,因此时间没那么快,这几天肯定来不及了。等你抵达南阳上任,我一起给你派来。至于南阳军器所,这个我做不了主,得先请示上峰,然后跟职方部、车驾部、武库部各位同僚会议。不过问题不大,我信你,他们不会为难。”rn “关于一年上交的军器数目,就照你说的,回头我来南阳,根据你的产量定计划。”rn “如何?成与不成,老哥一言决之。”史可法优哉游哉。rn 这小子要亲自来南阳视察!rn 如果是他派人来,李师道大可以行贿收买。史可法这样做,意味着李师道不能糊弄上头了。rn 要是到时候兵工厂搞得非常好,史可法这厮肯定会狮子大张口!rn “行!”李师道咬牙道。rn “老哥大气!”史可法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,笑嘻嘻道:“论忠君体国,还得是师道老哥啊!”rn 这年头,别说各地方的军器所,连中央军器监的人都在摸鱼。rn 铸一百把刀,铸一千把刀,都是领那么多工钱,工匠大都还是世袭的工奴,毫无生产积极性可言,只求完成任务。造的装备,没有哪支军队想要。至于各个地方的军器所,因为朝廷不给经费,在籍工人大多缺额。军头们因为无利可图,也是应付了事,随便造些垃圾恶心上头。rn 至于罢官,大伙儿巴不得你撤了他这个分管职务。rn 反正搞不到钱,撤了就撤了呗。rn “好了,天色不早了,我回衙门点卯下班了。”史可法喝得醉醺醺的,披着衣裳起身准备走人,敢情还是上班时间外出潇洒。rn “师道老哥,我也走了。”一直喝闷酒的左良玉站了起来,拱手告别道:“此去千里,一路顺风。河南兵危战凶,闯贼不日进犯,老哥保重。”rn “你也是。”左良玉也是惨,此番勤王立了那么多战功,最后却被派去了大凌河前线,盖因后台侯恂被圣人罢黜,加上在安定门狠心杀了一万多被建奴裹挟的难民。难说谁对谁错,只不过李师道觉得,站在军人的立场,站在一个明臣的立场,这么做是没错的。难民的命是命,士兵的命也是命,如果被那些难民乱了阵脚,被建奴趁虚而入击溃,士兵死伤肯定不止一万。rn “这回去了大凌河要小心些,不要被友军骗了。”rn 拍着左良玉的肩膀,李师道安慰道:“如果还能立下战功,或许你会来河南跟我作伴,哈哈。”rn “比起辽东那帮鼠辈,我倒是愿意跟师道老哥这样的人共事,好了,我走了,再见。”左良玉几声苦笑,翻身上马,带着亲兵渐渐消失在如血的残阳中。rn “虎总兵,你将来又什么打算?”rn “先回去练兵,然后跟高迎祥那厮拼命。”虎大威喝了一碗酒,笑笑道:“当初我是纵横关外的江洋大盗,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,若非朝廷特赦,哪里还有今日的虎大威。响马行里有个规矩,别人放你一马,你以后就得把命卖给他。我的命是朝廷给的,这条命便卖给朝廷了。”rn 卢象升无语,跟虎大威碰了一碗。rn “李大帅好像也是个响马啊,哈哈哈,有意思。”将碗中酒一饮而尽,卢象升意义风发道:“我是个文官,虽然一向不喜欢打打杀杀,但此番圣人授我为河北兵备道,自然要为圣人练出一支雄兵。若是闯贼不知死活,跑来河北闹事,哼哼。各位,将来再会吧,他日相逢,希望都还在,都过得很好。”rn “借你吉言!”李师道满上一碗酒,跟卢象升和虎大威碰了一下。rn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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