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花自飘零水自流。
楔子禁忌
出院第一天,深夜梦醒,再次梦到祖父,梦到我们分开的那年夏天。
祖父曾说,你们会令整个家族蒙羞啊!
十九岁那一年,血正热,我可以不管不顾,哪怕遭天谴,可是却不忍心我视若生命的女孩遭受半句非议。
于是,就这样,那个夏天,我离开了你。
以失去记忆的名义,以走失的方式。
一晃五年时光。
有些爱,是禁忌。
从开始,就知晓。
遗憾的是,这么多年,我克制得住自己的人,不去看不去见,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,不去想不去念。
我想,病房里大病初醒那一刻,我大概是喊了你的名字。
于是,便是一场一触即发的争执,未央的争吵,未央的眼泪,未央最后的服软……她说,我们结婚吧。
她哭着说,你可以不爱我,我允许你把她放在心里一辈子啊。我们结婚吧!这是对姜生和天佑最好的成全!
原来,我爱你这件事,不只需要逃避,还需要成全。
呵呵,这是多么荒凉的笑话啊。
未央含着泪水质问我,她说,凉生,你想想姜生怀着天佑的骨肉啊,你忍心让这孩子没父亲吗?
那时那刻只觉得,利刃穿心,也不过是这个滋味而已。
我该多爱这个小孩,我是他的舅舅;可是我多想爱这个小孩,以父之名……或者是,我该多么嫉妒他的父亲,他带走了我这辈子视若生命的人。
可这些情绪,我都不敢让自己有。
因为,作为一个男人,我可以放肆地去爱这世界上任何一个我想爱的女人。可作为一个兄长……道德、人伦、法制、责任、从小所受过的教育……这一切都注定了,对你泛起的哪怕一丁点儿思念,都让我充满了巨大的负罪感。我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,外表云淡风轻,内心却无比龌龊,这让我日夜难宁……
窗外风很大,卧室的窗帘翻飞,如同离人挥别的衣袖。
桌上的病历翻飞到地板上——医生检查说是误诊……
此刻,夜冷,天微寒,有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在我的四周,这是一种男人特有的警觉,我总感觉有一种不对的气氛潜伏在四遭……
起身,关掉窗户。
手指上,是一道淡若红线的伤口,狰狞妖艳。
我很遗憾,这辈子,都无法成为那个可以对你道晚安的人,所以,我用一辈子,默念在心里,道一声“晚安”。
晚安,我的女孩。
晚安。
如何却是,晚晚难安?
14酸枣树下,那个熟睡的少年如同画中仙。
凉生出院第四天,这个城市进入了入冬的第一天。虽无白雪飘零,却已感觉到空气中微微有了凛冽的味道,好在南方的城市,这种季节感不算强烈。
对于花店来说,一年四季都是春天,都是在百花丛中度过的。
碧绿。鲜红。
虽然,这几个月,我的生活经历了一连串的致命打击,但花店的生意非但没有一泻千里,反而出其不意的好,搞得我都打算拖着病体将花店给上市了。然而,此时此刻,我已萌生了放弃花店、离开这座城市的念头,只是因为生意太好,且花店的一半属于金陵,便也不好意思自作主张直接将它关掉。
母亲的祭日在五月里,所以,我开始着手将花店的生意交给花店里的帮手薇安了。
我已决心,从这个冬天开始,我就窝在魏家坪的老院子里好了,远离这座伤心的城。
从今年冬天到明年清明,从清明到母亲五月的祭日,我大概有小半年的时间可以陪在他们身边。我想,泉下的父亲、母亲,也一定很想很想我。
我也很想他们,很想我在魏家坪度过的那些日子——虽然清苦,却也有那么多甜蜜的回忆。
可是,我该怎么告诉你,亲爱的妈妈,你的女儿要嫁人了,但是,那个人,她却一辈子无法爱上?
每个女子,虽未必勾画得了未来伴侣的模样,但一定都曾幻想过童话般的婚礼上自己会有一种怎样的幸福。
可是,亲爱的妈妈,我却不能拥有……
唉。
以后的路,那就以后再说吧。
或者,在将来那段无心无爱的婚姻里,我可以在魏家坪或是临近的村庄里做个教书的女教师,安安静静、简简单单过完一生。
平淡而安稳。
记忆中,魏家坪的春天才是真的春天。
它鲜活,明亮,不同于花店这种无根的美丽,它是有枝有节有根的。蓝如泪的天,绿如翠的草,白如雪的云,碧如玉的水。
袅袅炊烟中飘荡着米饭香,习习晚风中传来笑语声声;绵绵山坡的草地上奔跑的小孩,额前黏湿的柔软的发;草坪之上,小九手中的二锅头和腮边的眼泪;酸枣树下,那个熟睡的少年如同画中仙……
故乡永远是一抹柔软而甜蜜的哀愁。
花店桌前,想起那个少年时的凉生,又想起如今,他无名指上那条细如红线的血色婚戒,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忽然,我发现桌上多了两份厚厚的协议书,抬头,却见陆文隽正在我眼前,眼含春风,唇染桃花。他俯身,双手按在桌上,整个人罩在我眼前。
他看了看我,挑了挑眉毛,指了指那两份厚厚的协议书,很随意地从我桌前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,扔在我眼前的协议书上。
然后,他双手交叉在胸前,直直地看着我,一言不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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